中文  ENGLISH
伊德尔:不曾改变,面目全非

文 / 王凯梅(艺评人)

 

在这个日新月异时光加速的时代里,不曾改变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人生态度,对于艺术家伊德尔,这是他三十多年的艺术生涯的坚守。或许我们应该质疑,如此的坚守对艺术的意义在何?但或许我们也应该自省,那般的变化对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上海五五画廊近日推出的《伊德尔·一个》展览,在这个日益喧嚣也不乏空洞的艺术圈子里,做到了特立独行。

 

十三张绘画作品都是“一”字开头的标题,画面也是一个一个的独白,而牵动的情绪却是在后工业化的冷漠和被时代遗弃的牧马人的伤感间让人渐行渐远,又不断靠近。《一棵杨》抽离了黄土高原的风沙咆哮,比一棵杨的标本还要孤独地与自己的影子相伴,想象抑或是心理学的表象(in appearance)?风景和空间全都是虚幻感觉,Richard Prince对挪用真实的辩护,“比真实更真实的超真实”(hyper reality)很适用。画这树的人的根一定是扎在童年时代孩子嬉闹的大院里的记忆,胡杨柳的内蒙高地,夏日的正午,明晃晃的太阳, 寂静,午睡的大人们,无所事事的少年的眼空洞地凝视比国际克莱因蓝(IKB)还要浓稠的高原的天空。《一堵墙》隔断城市与草原,少年的身体张扬地长出墙的另一边,站在墙头上眺望,远方的世界;烟囱鼓足干劲地革命中,曾经的先进生产力的象征,越过革命浪漫主义的热情和硝烟,三十年太久,今天的词汇是雾霾,是污染,是黑色天幕下的《一朵云》… 最孤寂是《一个蒙古人》在黑色的草原上信马由韁,家园已丧失在又一个铁矿煤山的开发中,蒙古人视为母亲的草场在干枯中流泪。1991年俄罗斯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电影《套马杆》讲述生活在草原与城市交界处的蒙古人的故事,影片中的一个梦幻情节,展现了一个把马匹换成摩托车的蒙古人在草原深处与成吉思汗的马队相遇后的尴尬羞愧。没有马的蒙古人何为蒙古人?倘若成吉思汗遇到的是伊德尔的蒙古人,他该如何质问丢失了草原的自己的后人呢?另外一个关注内蒙草原命运的艺术作品是导演艺术家赵亮的新作《悲兮魔兽》,草原上从炼狱走向地狱的旅程中匍匐着更多比伊德尔的蒙古人还要孤独沉重的灵魂。

 

渐渐的,看画初始时那份惬意显得不那么合时宜了,伊德尔的画面在写生般的现实主义和马格利特Magritte般的超现实主义的变化中酝酿出平静但不安的情绪。云的中央涂上整齐的黑点,在图的四边排列上纵队的黑点,这些来自于摄影技术的颗粒点,拉开了取景框内的所视与现实所感的距离,是长期从事摄影艺术的伊德尔留在绘画作品上的个人标识。取景框内的现实被过滤成为心灵的图画,将转换成态度的颜料用最平静的手法去涂抹、堆砌、铲平又累加的时候,绘画的过程变成了解构心灵的分析历程,于是有了那围绕画面中央四散到每个边缘的绒毛般的收笔处的留白。边的处理无法不让人想到Rothko的色块与色块间隙处那面向世界睁开的眼睛,在面向这个疯狂旋转的嘈杂世界的时候,艺术家的目光又该投向何处呢?

 

不曾改变的是伊德尔,面目全非的是伊德尔的故乡。